瑞恩靠在窗边,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起伏的松林。他的过好几次的信。霍克贝利走进来,将桌上的茶杯添满,抬头看了一眼发呆了一上午的瑞恩,默默地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木头人瑞恩叹了口气,重新将信抽出来,举到眼前从头。“亲爱的哥哥,”他轻声念道,“彼得住在这里很好。大人们告诉我,不可以说彼得住在哪里,但我向哥哥保证,这里很温暖,床铺也很软,饭菜也很好吃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稚嫩的笔迹也在这里犹豫了一下,画出几个小黑点。信继续写道:“哥哥,大人们说你外出求学了,要很多年后才能回来,也没法给彼得写回信。彼得很想你。”

    信到这里就结束了。瑞恩发出今天的第无数声叹息,把信纸郑重地叠好,装回那个朴素的纯白信封里。这封信是从关押安德烈·科尔森的牢房里搜出来的,看守几乎是立刻将信送到了他这里。没有人知道这封信是怎么送达到安德烈手中的,瑞恩知道查下去也毫无意义,毕竟既然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将信送到,自然也能巧妙地掩盖住痕迹。

    就在今天早上,狱卒在巡逻时在安德烈的牢房门口发现了另一封信,大概是昨夜有人放在那里,而安德烈昏睡了整晚,并没有来得及将信收起来。信的内容大致一样,笔迹也相同,彼得·科尔森讲了讲自己最近在学的课文,又说了一件兄弟俩小时候的趣事。

    这明显是两封半要挟半保证的信,用彼得来警告安德烈不得背叛,但也向他保证了他弟弟会衣食无忧。事实也确实如此,从安德烈被捕的当天下午,彼得·科尔森就不见踪影。瑞恩当天晚上派人去他家询问,却得知科尔森兄弟父母早亡,两人一直借住在姨母家里,下午的时候来了个陌生人将弟弟带走了,姨母夫妻俩对于孩子被带去了哪里毫无头绪。

    他摇了摇铃,霍克贝利走了进来。瑞恩将信交给他,说:“准备马车,带上这封信,我要亲自把它还给安德烈·科尔森。”

    霍克贝利有些惊奇地接过信,却没有多说什么。瑞恩又问道:“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?”

    “什么都不说,殿下。”霍克贝利说,“德拉诺尔将军似乎派了人去审问,但没什么结果。”

    瑞恩点点头,担忧地说:“他被抓的时候就表现得很……老练。虽然他明显非常慌张,却明智地闭上了嘴巴,一句话也不说。有人周密地叮嘱过他,肯定也严格地训练了他。”

    霍克贝利点点头表示同意:“他背后的大人物一定是个非常谨慎的人,恐怕很难抓住对方的把柄。”

    瑞恩眉头紧锁,思考了一会,挥挥手示意霍克贝利出去。不得不说,对方的这次计划并不是很高明,但保密工作确实做得很好。从之前他们跟踪安德烈的时候,安德烈一直不去见幕后主使就可以看出,背后的那个人一定对隐藏身份非常熟练了。其实瑞恩隐隐约约能猜到几个名字,但猜到是没有用的,只要对方把所有实在的证据都消除了,他也无计可施。

    马车在颠簸中驶向马特里尔最大的监狱巴特托。在德拉诺尔和弗朗西斯科·卡洛斯的支持下,马特里尔的马车越来越多,几乎已经与魔力车同样普遍了。瑞恩身先士卒地用上了马车,虽然马粪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。瑞恩放空大脑,看着一排排街景飞速地划过,最后停在一座阴冷的堡垒之前。他走下马车,在监狱长的带领下向关押安德烈的牢房走去。

    他在一扇紧紧锁住的铁栅栏面前站定,在看到安德烈的一瞬间变了脸色。安德烈·科尔森正躺在干草堆上,身上有着明显的鞭痕,虽然不至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,但显然也经过了严刑拷打。监狱长是德拉诺尔的老战友,对老朋友在监狱里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此刻也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,连眉头都没皱一下,和瑞恩客套了几句,就不紧不慢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瑞恩看着躺着的安德烈,准备好的问话突然都从脑海里消失了。他毕竟是平平安安长大的现代人,就算本身性格大大咧咧,就算他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让他痛恨的罪犯,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,也还是会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。瑞恩一时间只想要飞快地离开这里,把那个饱受折磨的年轻人,把肮脏斗争的牺牲品们统统留在身后。但他忍住了,他逼迫自己凝视着这具布满伤痕的躯体。他对自己说:记住这具身体,从今以后你只会看到更恐怖的东西。

    他开口叫道:“安德烈·科尔森。”

    对方没有动,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乎其微。他凝视着这个瘫倒在干草堆上的人,突然说道:“其实你并不信任你的雇主,对吗?”

    静止的身体动了一下,安德烈抬起头,双眼透过散乱的头发注视着瑞恩。他的脸肮脏不堪,眼底一片乌青,嘴唇也干裂开来,但他的双眼仍然没有一丝疯狂的迹象。瑞恩忽然觉得这个对手不可低估,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:“如果我是你,我会寻死。”

    安德烈没有任何回应,仍然看着瑞恩。“如果我是你,收到了这样一封威胁的信,又受到了非人的虐待,我会为了保险和解脱,选择另一条路。”瑞恩举起那个白信封,他看到安德烈的表情倏忽变了,但很快又恢复至原来冰冷呆滞的状态。“但你没有”,瑞恩说,“因为你要做你弟弟最后的保障。你怕一旦你死了,你的雇主会为了封口,将你的弟弟也杀死。但只要你活着,只要你还有一丝吐露秘密的可能,他就不敢轻举妄动。”